崔佐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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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「後現代」看劍道的文化把 影子劍友回覆「古流劍道」的文章 轉貼於此，供大家參考：原「古流劍道」處，還有許多精彩的討論留在原處，有興趣的劍友，請回原文處參考。+ + + + + + + 井上老師關於「武道」的扭曲問題，我認為可以放在晚期傅科處理「規訓社會」與「自我規訓」的問題意識下來談。井上老師談得很哲學，但是放在具體的社會情境中來看，按照傅科的講法，其實現代社會是一個無時無刻，用盡各種方法、技術，在操控我們的身體的世界，並從操控身體進而去操控我們的心靈。傅科晚年思考到突破這種「規訓社會」的出路，似乎是指向「自我規訓」。但是一方面他沒有講完就得愛滋病死掉了，另一方面在實際操演上，「社會規訓」和「自我規訓」其實是很難分清楚的。譬如，在傳統日本的道場中，都會向神道、天皇的方向敬禮，這到底是出自於自我內在嚴整自己的身心的要求，還是一種外在權威（軍國主義？）的內化？其實很難分清楚。戰後日本的一些前衛藝術家、文學家（例如：寺山修司、大江健三郎...），他們很認真的思考一個問題：為何二戰時期整個日本社會、文化會對於法西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？有一些人思考出來的結論是，因為日本是一個從上到下、從裡到外都生活在外在權威控制下的文化。為了反抗這樣一種從頭到腳、從內到外的規訓，他們嘗試發展出來另一種文化表演的形式，例如：非常有名的「舞踏」、「白虎社」。乍看之下，這種舞稻、小劇場的表演形式，簡直像是從精神病院裡走出來的一樣，有些表演甚至誇張到直接在舞台上對著觀眾手淫。但是如果反省到，日本人一向給人的規規矩矩的形象，還有日本的劍道、茶道、花道...中，哪種對每一個細節都百分百的注意。其實不難想像，在二次戰期間許多日本人，也是如此規規矩矩的、認真而專注的，服從天皇和國家的指令走向戰場。哪麼這種近乎瘋狂的表演形式，其實正是要找出、突顯出那個不為國家社會的力量所掌控的非理性、潛意識的力量。其實整個歐洲的後現代主義，也是嘗試著要以這樣的方式，解構、破壞「現代性」無所不在的控制，以避免類似猶太人大屠殺的慘劇再次發生。不過我個人認為，這樣的一種反抗，其實是沒有效的。非理性和理性，其實不過只是鏡子裡的影像的相互照射而已。用非理性去對抗理性，其實還是在那個邏輯裡面轉。看過A片的人都知道，日本A片的表演形式，可以誇張、扭曲到簡直是慘不忍睹的形式，但是這些極端的形式，剛好是日本人平常在龐大、理性的科層社會擠壓下的一種補充，看完A片，抒發一下在工作中被扭曲、擠壓的心靈，然後第二天上班再去被擠壓、被扭曲。那麼出路在哪裡？連結上我自己近年來對一些理論的閱讀經驗，很有趣的，這個出路很可能是出在「劍道型」裡面，而且很有可能還必須是「劍道型」，不是居合道的型，也不是其他武術的型。為什麼？我個人認為劍道型有兩個特色，一個是它對要求演練者對每個動作的細節都必須極端的專注、注意。如前所述，這種對細節的專注，可能是一種外在權威的內化，但是也可能發展出一種對自己內外狀態的高度覺察力，清晰去感受到當下作用在自己身心內外的各種力量。所謂的自由不是一種完全不受任何外在的控制的狀態，真實世界中這種狀態根本不存在。好像是黑格爾說的：「自由是對必然性的認識」，能夠充分的覺察到、感受到作用在自己身上的各種限制性的力量，那麼「自由」就會有可能從其中誕生出來。在我看來，劍道型的演練正是要幫助人從「必然王國」走向「自由王國」的可能。劍道型的另外一個特色，這點更重要，它必須是兩個人一起演練的，也就是兩個人必須對彼此的動態有高度的覺察，並做出合宜、相應的動作。因此「劍道型」顯現的不是一種個人自我意志的絕對展現（也就是所謂的「死人劍」），而是要求對他人狀態的一種高度覺察、完全的同理，但同時又不犧牲自我的意志，而是追求兩種意志的協調。而這種狀態之所以可能的前提，是要先放下自己內在的執著，完全的去體驗、感受對方的狀態（也就是「活人劍」）。法西斯主義的最大問題，就是在於施行法西斯主義的政治體制或個人，完全只看到自我，而忽略或排斥其他人的存在，或視其他人的存在是為自己服務的。而劍道型或活人劍的精神，剛好和現代哲學在討論的「自我的存在是以他人的存在為前提」相應和，沒有「他人」的存在就不會有「自我」。「他人」或「敵人」並不是威脅我的生存的存在物，反而是我之所以能夠證明我存在，能夠認識自我究竟是什麼的前提。這個概念也和當代的「客體關係」理論的心理學相應合。當然，相較於劍道型，「合氣道」是和這種現代哲學稱之為「相互主體性」的理論更相通的。面對當前由於多元文化、極端的國家主義/民族主義造成的衝突，「劍道型」、「合氣道」所體現的哲學概念，或許是解決這些問題的出路。至於東出老師所提到的日本人的「國家認同」的問題，是個在戰後在日本學界、政治界、乃至八零年代的國際文化研究學界都討論得很熱烈的問題。這裡面有一些歷史的糾葛例如：明治維新時期的「脫亞入歐」論、對於美軍統治日本時期制訂的憲法的定位....還涉及到日本和亞洲周邊國家的歷史債務的問題。但是其中有一個非常具關鍵性，但是日本人通常很難處理的問題，就是「天皇制」的存廢，以及「天皇」的戰爭責任問題。其實我有個很想法，也許解決日本人的「國家認同」焦慮的關鍵，不在於日本人自己，而在於我們這些前日本殖民地的國家。不過，這又是一個大問題，有空再談。